渴望天的海豚(老坟头和🦐合葬)

“我要更扎实地用人的声音歌唱,即使落难,也绝不变哑或沉默。”

【散文/意识流(?)】明日视


规整且带人样地过活了癸卯几月,忽然放手让情绪全然引领思绪。忆起路过的小湖没冻几日就流淌了,久居在此的水鸟也划过桥底脚蹼打碎乱石与泥沙的映照。凝视那浅浅一汪,没来由地恐惧起来,是我活该叫空无的气体侵入骨血,和高而远的天空无感情地对视,疼痛且冷地紧缩。我想着那水,瑟瑟发抖却坚持地描摹着流经每一处的惧意,顿觉了然了。


有人的水是清的,满满一池而通常不吝于分享的。他们看到机会了,就撒出些名叫点子才智的水来,触碰来凉凉爽爽,饮起来亦甘甜。得了水的路人望过去,那是多么清的一潭!没有沮丧与忧郁而欢快地旋转着,间或无意义地抛飞一点,也因此不曾沉默过。藻荇是看不到的,更别说鱼蟹。然而我怕呀,假使真叫这一流的水源填了全身头脑,便不用拿甚么灯火,只自然的阳光一照就见底了。看得清波纹和流向,听得清欢喧苦闷,那时我们向这池子掷下祈福的硬币又有何意义呢?看着它沉底花纹还透过玻璃状的池水折射出来,还是一样样的一枚。我怕叫自然光透了底,照出我全然的虚无来。你道我池底有没有横生的绿苔呢?


这不是说我要从此化作一本难懂的拉丁语大部头了,也不是要叫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加进去强行搅混了。一杯加了奶的红茶放久了会分层,若我没有整日摇头晃脑把那混液保持融合的功夫,也便不考虑这类歪法子。如果去过什么公共的泳池你一定知道那里的清是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的,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个无聊的长比喻里我身后穷追不舍的猛鬼了。我们追求的东西是强行树起来的这个诸位懂得,正像浪漫和人性推倒了理性的大厦,科学拆散了神学的殿堂,它们起来时举的旗帜上鲜明地印着“错误的要倒下了”。这不假。自此这个主义那个学派也就你方唱罢我登场地起来了,且各个举着一样拨乱反正的旗子。然而自己又时日无多地摇摇晃晃显出颓势来。朝天盘旋的鸟雀远观且想着,那是该倒得太快而再站不起来了。我想他们尚且有一番神明的歌谣在心里常驻,而我们自十年以后叫自己推倒了所有过去“错误”的楼宇,却没房子住了。这时候住在哪里呢?这时候所有人都要住在漆成金红色的船里了。我想着再不上岸的可能而只能像某个电影角色一样从此歪歪斜斜走路的姿态,出了一身冷汗。


我当想,从此无家可归的阴影经年徘徊不散,从此名为虚无的清水药剂明目张胆入侵,在每个多思者的一汪小池塘里兴风作浪。


诚然,那里总是有足够勇敢也足够聪明的人的,也有人扶着将倒未倒的房子喊人过去住,也有人手举着明灯,要另起炉灶。这次没有大厦了,他要教人们盖自己的小房子。问他用什么做材料呢?他是这么说的:“去码头,弄点叫薯条的长条状东西过来就行了。”懂的人都笑,也听话地搭起来了。一栋栋薯条做的房子起来了,我的也不例外……我想这里的比喻还是解释一下为好:据现在最受虚无主义之苦的人群的“研究”,解方是“叫自己快乐就好”。这样在信仰上如同不要大厦殿堂也不要船,风餐饮露,随心而行。


——而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明日的视线自睡眼沉静射入惊蛰的流动,不曾把我拔出缠绵的床笫,倒先进来了未卜先知的寒意。是啊,我如何信任自己的视野呢?明日视从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报以轻微震动的警告,叫我反复彻查我的薯条搭的小屋——你会永远如此快乐吗?再过一百年睡了坟墓散了骨灰我也要回答HELL NO,快乐是怎样飘渺又难捉摸的东西,正像薯条搭的横梁自一开始就脆弱不堪。那么的确要对明日视的警告报以思考。于是房子塌了,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个不曾存在过的幻梦,一切回到最初,头枕冰冷青灰的泥土,眼望辽远空高的天穹,像是地平线吞没了长河落日那样,辰星尽归废纸篓而余空白待写的画布。


先前机缘接触了一点休谟的理论,我是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人之情感博弈的,定义且框理性为工具,而仅仅思考无数情感的权衡。这样不必思考人与动物的分别是不是感性,不必思考感性理性何为基石何为高阁,亦除去了某些“先天优越”思想的冗余。这样我想起眼下和未来的快乐的冲突,就容易抛开对错的折磨了——这两个无论对错,错的都是我啊,故而折磨的也是自知袒露无余的我。然而怀抱情感凛凛然做事,便自知内心无非再次陷入权重长期与短期的犹疑了。明日视投下的目光也因此不那么沉重了,反要安慰一句别再执着瑞雪与花期的争辩,亦别再怪罪一番道是无晴却有晴的疲然。故我相信了所有,至少在这一刻——只是在这一刻——


我的万物是稳固的,我的水潭是有容且一眼望不到底的,我的前面是正且亮堂的。


淋浴的时候编了个故事,象征意义为主故没有延伸成小说。说道太阳以其恩泽世间的仁慈光芒闻名遐迩,可要借了云的延伸才格外柔且好看。然而云有一天停了天空之上的铺陈,留下好大一片空洞,阳光也就堪堪照过去,止步那白且虚无的边缘。


太阳去问云:你如何停了延展呢?看我们的作品,多美的一帛画卷!


云说:我看见那东边有一女子,平生无他,单爱好一个纺织。她自认自己的纺织世间无出其二了。可是我知道,这是她还没有见过天上来的画卷。可是我要如何忍心打破这自尊呢?她若见了,轻则自愧弗如而潸然泪下,重则感觉剥皮见骨从此凄然而独守。亲爱的、仁慈的太阳!我们还是不要夺了人家的梦比较好。


太阳笑了:亲爱的温柔的云,你如何认为她看见了,就象征着她的梦碎呢?你又如何认为,她的梦碎就象征着她的香消玉殒呢?亲爱的人们亲手打碎了自己花费千百年建立起来的遮风避雨的大厦,我曾是那么担心。可是他们会站起来,他们会抬头,他们看见我和你。他们看见美好的东西,这并不会夺去什么。人是很坚强的玩意儿,给他们随便什么东西,他们就能活下来。有一天我们累了、隐退了,他们会自己点起火,盖起自个儿的房子。没有梦的日子太多了!匮乏的日子太久了!但是他们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他们会自己树立起自己的意义。


云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远处溪边浣纱的女子,闭上眼,安静地铺展开来。不一会儿,天空就一点缝隙都不剩了,太阳借这个机会,叫光芒织进每一缕水汽的细丝,天空顿时充盈了彩色。


那姑娘抬头看到了,惊呼起来。她先是晃了晃,像是要跪,云定睛看过去,发现那小小人却还是稳稳地站着。但是有泪落下来。


她以后干了什么,纺了什么样的绝世名品我不知道。我想的是人类一路走来与虚无分庭抗礼的所有尝试,无论哲学的大厦还是神学的殿堂,无论爱与理性与欢乐,无论古老与年轻的思想,我觉得那里终究有东西,那里的水终究照不到底。我叫轰然热烈的情感引领着我,搭房子和风餐饮露都好,我还是呼吸且思考的,我还要继续行走。明日的视线望着我,我也回望着明天,颤抖地吐出一口气,我说:


我会在天地间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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